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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家有小儿初长成》
(1/26/2006)

1。

九月六日, 清早八时五分。他背着他的书包, 我拎着他的饭包。 书包里满满的, 装着一套换洗的衣裤, 一个大大的文具盒, 有蜡笔24色, 彩笔12色, 水笔8色, 水粉一大盘;饭包也是沉甸甸的,一盒小比萨卷, 一盒水果, 一瓶酸奶, 一瓶水, 还有饭前加餐的饼乾两块。我与他牵着手向街角拐弯的学校走去,我近六岁的小孩, 这是他上学的第一天。

清晨的空气里洋溢着说不清的气息,他软软的小手紧拉着我,他很兴奋, 我很紧张。

八时十五分, 到了校园, 很多的门很多的家长很多的小孩, 熙熙攘攘。校铃响起,小孩子们都在往门里走, 我牵着他还在找教室。 三月我们错过了全天班的报名时间,五月我们错过了老师学生见面会。与老师联系一直无回音, 我心里的内疚与忐忑他不知道。 他只知道, 他上午在这个新学校,下午坐了车再到另一个新学校。 他害怕吗? 他担忧吗? 我不知道, 我也不敢这样问他。

我们五分钟后找到了他的教室。 老师很热情, 看到他就直呼他的名字。 衣帽勾上已经挂满了孩子们的书包, 我们找了又找才看到被压在包下他的名字他的位置。我叮嘱他别忘了拿饭包告诉他坐车时要小心, 他神态自然,都一一点头答应着。

老师说小朋友们都到前面坐好。他乖乖坐下的时候,周围还是一片吵杂声, 三三两两的家长拿着照相机拿着录像机还在兴高采烈地忙着。我远远地看着他, 对他鼓励地笑着告别。我们的书包太小了, 我忘记拿照相机了, 他上学的第一天, 当妈的我是如此得笨拙。

出了教室门, 我躲在窗边偷偷地看他。 一个屋子, 20多个孩子。 他盘着腿,略弯着腰, 小脸蛋绷着, 静静地坐在黑板下的一侧, 稍远处坐着另外两个男孩, 其它的男孩女孩都一排排地坐在对面。我的小孩, 黑发黄皮肤, 孤单单地, 周围没有一个相似熟悉的面孔。

他抬眼看到了窗外的我,嘴角一瘪, 我急忙闪开。我一直对他说咱们是大孩子了,可是这一天来了, 看着他面对着他的人生, 我的心里为何这样的不忍?

2。

他会喜欢学校吗?他能听得懂老师的话吗? 他能交到朋友吗? 我一上午都心神不安, 总想着他那个小书包, 他那孤单的样子。

他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孩, 有很多小要求,不被满足时就会大喊一句WHATEVER, 跑到他的小屋子里抹眼泪, 眼泪掉两滴, 一逗就会哈哈地傻乐个不停。 他常对着弟弟管头管脚, 弟弟说不清楚,急了就伸手打人,他不知道还击, 最后哭着来找妈妈怀抱的总是他。 在学校里他会不会受欺负呢?老师会逗他高兴吗?

半岁时他住院三天,我们一家人都如万箭穿心。 一岁的那个冬天他开始上幼儿园,与爸爸妈妈一样早八晚五地奔波, 一日我接他略迟,他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抽泣。 他不到三岁的时候有了弟弟, 他是那么喜欢爱护弟弟, 总是伸着小胳膊不让别人靠近弟弟。

如今他将近六岁了, 我习惯了当他是个男子汉。他自己穿衣服,自己睡觉,自己拿着一本画书看得哈哈乐了, 他帮着开门帮着带弟弟, 一天到晚叽叽喳喳个不停。 他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,我常常对他严厉地说不, 常常小恩小惠地威胁他, 我总期望着他更懂事些。 可这一天终于来临,他像个大孩子一样走出去, 迈进了学校, 我却觉得他其实还只是一个小小小小柔软的宝贝, 我的宝贝。

他上学第一天的上午, 我一个人闷闷地想起了他很多点点滴滴的小事。

3。

终于到了十一点, 还有一刻钟下课。之后他应该坐车到另一个校外课后班, 一直待到我下班去接他。可是, 我忍不住地去了他的小学校。 一天之内, 太长了,太多了,我现在就要接他回家。

在教室外, 我仍然躲在窗边看他。 孩子们都在整理书包准备下课, 他还是在黑板下原来的那个地方, 将一个大夹子塞了半天才塞进了小书包里, 小书包跨上双肩, 右手拎起小饭包,齐齐整整, 从容待发。 然后他就看到了我。他没有惊喜, 没有欢笑,却给我打着手势, 指着身边的一个黄衣男孩, 然后又拽着那男孩指我, 那口型在说那是我妈妈。

孩子们排着队, 一个个地在门口露出头来。 我神不守舍, 连身边的一个家长与我说话, 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。 他在倒数第二个出来, 我问他学校好不好?他点头说好, 然后忙不迭地把他的新朋友介绍给我, 又跳到隔壁班与另一个小孩嘻嘻哈哈, 那是他假期中认识的一个旧友。

我的一颗心终于放了放。 我的小孩又交到新朋友了。

4。

下午,我们出去买了一个大背包, 上面是他爱的我不喜欢的威武勇士。他问我可不可以看电视, 我说好的, 没有如往常那样要求他先看五本书。 他凝神投入地看着儿童节目,我靠在他的身边翻看他带回的一堆资料。其中有三页纸, 我看了又看, 心里很是感动。

第一页是幽默专栏作家艾玛写她上学第一天的担忧。车上没有座位了怎么办?画好图的纸被风吹走了怎么办?秋千上都有人了,只剩她一人怎么办? 鞋带开了, 大家都盯着她看她系鞋带怎么办?十三条如果, 看得我一边笑一边心惊。真的, 小人们该如何来应付这一切未知与如果呢? 可是最后她说, 一切平安, 我可能比我自己想象的聪明,上学第一天真的没什么值得担忧的。

第二页是一个做父母的写给这个外面世界的信。 他说, 亲爱的世界,我的儿子今天开始上学了,如果可能的话,亲爱的世界,请温柔地对待这个孩子。在这个世界生存, 需要爱、信仰与勇气。亲爱的世界,请牵着他的手指引他,如果可能的话, 请以温柔的方式待他。告诉他有懦夫也会有英雄, 有政客也会有领袖,有敌人也会有朋友。展示给他书中的奇妙,让他学会静心品味天空中的飞鸟阳光下的蜜蜂与绿山坡上的花朵。 告诉他失败比做弊欺骗更有尊严, 告诉他我们可以出卖体力与脑力, 但绝不给自己的灵魂和心灵标价。

第三页是散文作者富刚经典的短文,《我们所需要知道的一切我自学前班里学得》, 他说与人分享一切;做事公平;不打人; 物归原处; 做事整洁; 不拿别人的东西; 弄伤别人,赔礼道歉, 无论年龄大小,出门在外都要团结一致,与人携手共进等等, 我们自学前班里学得了人生需要知道的一切。

我看着身边这个孩子, 将他拉得更近些。很多事很多道理, 他终归要自己慢慢地去体会, 慢慢地明白。 我虽为人母, 也有太多不懂的太多没有经历过的, 很多时候只能这样静静地伴在他身边,默默地注视, 默默地祈祷。

那个下午, 秋日微风轻轻穿堂而过, 树叶沙沙做响,小松鼠跳上跳下, 间或一两声,有橡果自树间掉落。 阳光正好,万物向荣。

这一天, 我的小孩上学了。亲爱的世界, 亲爱的人们, 如果可以的话, 请温柔地指引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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